夏朝在中国古代历史中始终是一个绕不开却又扑朔迷离的存在。早在两千五百多年前,孔子在《论语》中便感慨道:“夏礼,吾能言之,杞不足征也。”这句话既表达了他对夏朝存在的坚定信念,同时也流露出对夏代文献残缺的无奈。在先秦时期,关于夏朝的记载大多散落在《尚书》《诗经》《左传》等典籍中,缺乏完整系统的整理。直到西汉司马迁在《史记·夏本纪》中专门为夏朝立传,其历史才算有了较为清晰的轮廓。
此后的两千多年里,唯一对夏史有所补充的,是《竹书纪年》的意外出土。这部古籍为夏朝拟定了471年的纪年框架,并成为后来的“夏商周断代工程”判断夏代起始的重要依据。进入20世纪20年代,随着西方思想的传播,中国学术界兴起了“疑古”思潮,许多学者对《史记》等古籍提出质疑。陈梦家曾提出夏史实则由商史演化而来,杨宽认为夏史是周人根据神话演绎而成,胡适甚至直言“东周以上无信史”。然而,当殷墟考古实证问世后,关于商朝是否存在的争议不攻自破,学界的焦点便转移到“商之前的夏朝”究竟是否真实存在。
展开剩余78%为了破解这一困境,著名学者徐旭生按照《史记》中夏人的活动范围,亲赴豫西与晋南展开实地考察。1959年,他在河南偃师发现了二里头遗址,从而揭开了夏文化考古的序幕。遗址初出土时,由于《汉书》有“尸乡,殷汤所都”的记载,它曾被误认为是商汤的都城西亳,并在学界被认定为商代遗存长达二十余年。直到1983年,在偃师东北六公里处又发现了偃师商城,与郑州商城同属二里岗商文化系统,才逐渐厘清了二里头与商代的关系。与此同时,考古学者在新密新砦、洛阳东干沟等地发现,二里头文化叠压于河南龙山文化之上,而又被二里岗文化覆盖,这种地层关系说明二里头文化既早于商代文化,又晚于龙山文化。
由此,二里头文化的归属成为焦点:它究竟是早期商族的遗存,还是夏朝的真正遗迹?由于缺乏直接的文字或铭文证据,中国学者以邹衡为代表,采用文化比较法,将二里头出土器物与商代遗物进行对比。结果显示,二里头常见的爵、簋、小口瓮等器物在商代早期并不多见,而商代典型的鬲在二里头又极其罕见。这种差异说明二里头文化与商代并非一脉相承,而是独立存在,与夏朝在时空与地域上的对应度极高。由此,学界逐渐达成共识:二里头文化应当代表夏代文明。
然而,国际上并不认可这一结论。1990年洛杉矶夏文化国际研讨会上,欧美学者几乎一致否定夏朝存在,认为它不过是神话传说。即便中国学者援引广泛采用的“柴尔德文化比较法”,也被西方学者批驳,理由是复杂社会下多元文化并存,考古学文化概念并不适用。西方学界甚至质疑中国的“夏商周断代工程”带有民族主义倾向,认为这是国家推动下的“预设结论”。一些评论如芝加哥大学学者夏含夷更直言,这种努力是为了把中国历史前推至与古埃及比肩的高度。
尽管如此,中国学者并未止步。1996年启动的夏商周断代工程,历时五年,动员170余位专家,结合考古、天文和碳十四测年等多领域手段,试图为夏文化提供坚实的科学依据。虽然其成果并未打消西方的质疑,反而遭遇更多批评,但这一工程却推动了中国考古进入新的阶段。随着良渚、陶寺、石峁等大型城址陆续出土,并经科学测年确认为早期国家形态,中国文明五千年的实证逐渐得到国际认可。尤其是2019年,良渚遗址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,成为中华文明源远流长的重要佐证。
然而,夏朝问题依旧悬而未决。部分西方学者坚持认为夏是传说,而中国学者则提出另一种思路:夏并非一个高度集权的大一统国家,而更类似于古希腊的“城邦联盟”。即夏是对一系列具有共同文化特征、彼此交往密切的城邑的统称,而非一个单一的政治实体。二里头的出现,标志着这种松散格局逐渐走向集中,最终演变为类似商代那样的国家文明。
综上所述,夏朝究竟是“神话”还是“历史”,至今仍是学术界争论不休的话题。但从考古发现的脉络与中国文明自身的连续性来看,距今四千年前存在一个“夏”的国家政权,已具备充分的文明条件。或许,它的真正面貌并非传统史书中的王朝形象,而是一种独具特色的早期国家形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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